我兒出生於1986年,主要成長期為1990年代。那時高校教師家庭,生活條件並不寬裕。不過,我們夫婦倆特愛遊山玩水,結婚時長沙、桂林、武漢、廬山、南京一大圈逛下來,最後到家只剩下5角錢。兒子出世,三歲以前被拴住了,無法出遊,3歲以後能「帶球跑」了,便由抱到攙到跟地帶著他瀏覽祖國大好河山,每年至少外出一趟,近至千島湖,遠到峨嵋山,最遠的一次到達我下鄉的黑龍江大興安嶺。至於西湖的峰峰嶺嶺,更是遍踏遍訪,屐痕處處。不過,旅遊成為家教一部分,確實是一筆「意外之財」。
一開始,全家外出,邀朋呼友,大小同伴,嘻鬧一片,哪裡想得到重要得要死的「教育」?將旅遊納入「教育」,緣起那次鄂川之行。1993年暑假,兒子將升小學二年級,但他還在幼兒園時就十分喜歡《三國》,電視劇、連環畫百看不厭,由於識字不多,晚上睡前定要纏住媽媽給他講一本《三國》小人書。
這次入川前,先去了老家宜昌附近的董市,當他知道宜昌就是夷陵、長阪坡就在附近,興奮極了。後來去了古城荊州,再上瞿塘峽口的奉節白帝城,看到劉備托孤的雕塑,最後在成都武侯祠參拜蜀漢名臣名將。回杭後,兒子對《三國》的興趣直線上升,將一套《三國》連環畫反覆「研究」。一年下來,功力了得,將眾多《三國》人物的派系、事件、人物、職位及戰役、地理弄得煞煞靈清,還製成各種圖表(請母親協助)。如將各地城池分了等級,徐州、許昌一等,江陵、襄陽二等;各路人物按「武智義詭」標上分值,哪個厲害哪個「蝦胚」,一目瞭然。他不僅能報出呂布手下八將,還能排出劉璋集團謀士將領的席位。漸漸地,在《三國》上我已不是他的對手。
鄂川之旅將兒子真正領入「三國天地」,由最初的故事、人物進入廣闊的歷史、地理,他找到了所謂的「歷史感覺」。而我們,則看到了旅遊的「教育作用」,堅定了每年一遊的決心。經濟再困難,再調不了頭,也要安排一次「重大出遊」。
1998年暑假,我攜兒遠征太原、大同、哈爾濱,直至我的第二故鄉——大興安嶺,當他看到山裡髒亂的帳篷、看到山裡人的貧窮、看到我當年教過書的簡陋小學,再想想我在那裡度過整整八年的青春,一切還需多說嗎?
以我的育兒感受,旅遊對孩子的作用是多方面的,如瞭解社會(以免孤陋寡聞)、熟悉地理(建立廣闊的時空感)、知曉歷史(培養愛國主義)、親近自然(減少暴力傾向),注意觀察(理解認識來源於感受),咀嚼楹聯(提高文字能力)…… 幾乎一舉一動都可成為「教育」。在旅遊中,家長心情相對放鬆,更容易發現孩子的具體興奮點,然後循徑而入,漸漸推進,逐步擴大戰果。此外,我比較注意培養兒子的「浩然之氣」,每到一地必訪人文景觀,如長沙的岳麓山墓群、太原晉祠、西湖的三忠三烈1…… 由人物而歷史而志向,尤其引導他關注墓地祠堂的題詩,如張蒼水題文天祥:「宋室已亡惟有死,千秋名節不消磨」。容烈辭壯,浩氣萬里,說明張蒼水已定決死之心。
自然,家教是永遠的進行時,是永遠飄拂的春風秋雨,父母的自身修養永遠是第一位的。就是在旅遊中,也仍然「身教重於言教」。旅遊中,我隨手記錄的習慣、隨處注意觀察、購買各地資料、每次歸來撰寫一篇遊記,都是無言的家教,既培養孩子的資料意識,又學習如何化感受為文字。
那次鄂川之旅的效應極其長遠。因了喜歡《三國》,兒子喜歡上了歷史、地理;因了《三國》,兒子開始要求讀「大人書」,開始注意起我的書櫥,悄悄地將《三國演義》轉移到他的房間。我也藉著《三國》的東風,讓他背誦「隆中對」、「前後出師表」、「孫權諭呂蒙讀書」及《洛神賦》、《阿房宮賦》,直至搭售《孔雀東南飛》、《離騷》。因了《三國》,他的古文一直是他的驕傲。
小學六年級時,兒子提出要看正式的《三國誌》。我放下飯碗,立即帶他乘車到鳳起路新華書店,買回中華書局版《三國誌》。一路上,兒子平平靜靜走他的路,倒是我這個「老頭兒」心裡七上八下竄得厲害。想想自己小時候,連一套連環畫《三國演義》都沒看全呢!兒子上高中時,他用古文寫的一篇《三國》論文,令語文老師都驚訝不已:「他對《三國》怎麼這麼熟?」。如今,兒子進了上海大學理學院,《三國》仍然是他的最愛,《三國》成為他文科知識的一大支撐點。
如今,我們仍堅持每年一遊,只是兒子大了,要自己游了。那就讓他自己游吧,為他準備好鈔票,家教最終要化為自教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