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月來工作實在忙,剛放高溫假,便告別了熙壤繁華的武漢,回到了一別數月的小鎮。
剛下火車,撲面而來地是那油菜田中旺盛而燦爛的花兒,淡淡的綠絲擁著絢碎而眾多的芬黃,在柔柔的風中輕舞。田間點綴著些許踏埂而過地水牛……偶爾驚起了藏在草叢中的鳥兒,嘹唱著逃入藍藍的天幕裡……
數月的勞苦頓時沒了,抑鬱的胸中豁然開朗了許多。
傍晚的時候,父親用自行車將我在縣城上幼兒園的女兒接了回來,小傢伙一路上興致頗高,遠遠的便聽得到她唧唧喳喳地講個不停。近到跟前來,她忽然看到了我,竟然止住了笑,眼直直地上下打量我,待我把她從車上接下來,仍就一聲不吭的,呆呆的。旁裡鄰人催促她,「快喊爸爸呀……」她卻突然掙扎起來,跳到地上,一溜煙跑進屋,門關得很響。
孩子四歲剛過,但卻自週歲起便和爺爺奶奶同住,雖說和我們常見面,但遠不如其他孩子對父母的親切。待到我和她媽媽到了武漢,時常打電話回家問候,小東西乾脆不接,弄地她媽媽暗地裡抹淚,我只有勸她,以孩子小不懂事之類來安慰。
進到屋裡,她正在沙發上坐者,我從旅行袋中翻出各式吃食。臨行前,夫人拉我到超市,硬是大包小包的買了許多,我一件件地掏出來,順手打開一袋巧克力遞給她,她悄悄地伸手接了,悄悄地坐在一旁吃著。忽然,她揚起臉來問我:「媽媽回來了沒有。」我告訴她媽媽在上班,很忙,回不來的。她聽著,依舊不做聲,悄悄地吃著巧克力。
晚飯時,她竟似變了個人,突然恢復了活力,唧唧喳喳地,大家都被她所吸引,從幼兒園老師給她帶了大紅花,到昨天的作業得了紅旗等等。我,愕然不知該怎麼和她說話。她爬到我的膝上,我抱著她,突然間想不起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喊爸爸的,現在和我說爸爸這個爸爸那個,竟是如此自然,忽然間讓我感覺和她近了許多。到了晚上,她竟要求和我睡,我更是詫異,一夜無話。她悄悄睡在我的旁邊,緊緊地摟者我的脖子,弄地我整夜未敢翻身,生怕這是假的——一夜無眠。
清晨,小傢伙早早就起來,嚷嚷著快穿衣服要上幼兒園,她奶奶急忙給她穿了,又趕快幫她收拾了書包,放裡幾塊果凍。爺爺的自行車卻早在門口準備了。
我抱她起來,正要把她放上車座,她卻猛地摟緊我的脖子,小臉藏在我的身後,生生扭著,不肯坐到車座上,我只有抱著她,去乘幼兒園接孩子的班車。
她依舊不肯抬起頭來,但隱隱地,我聽到她的鼻息重了。
清晨的路上沒有幾個人,我抱著她,四處張望,這裡景色依舊原始……
猛的,伏在肩上的女兒說道:「爸爸,放學了來接我,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來接的……」鼻音明顯重了許多,帶著些哽咽。我扳過她的臉,略黑的小臉上沒有表情,牙齒緊咬著下唇,眼裡汪汪的,似有淚還沒出來……
我使勁點點頭。
女兒班中的小朋友辰辰和他媽媽早就到了,遠遠的打著招呼,她仍舊伏在我的肩上,不回答。我放下女兒,辰辰跑過來拉住她的手,卻被她狠狠地摔開,依舊鑽到我懷裡。我和辰辰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話著家常,當她說到你家孩子我們總逗她說爸爸媽媽去武漢了,不要你了。她總說爸爸媽媽是上班去了,還要回來……女兒似乎動了一下,跟著大聲哭了起來,嘴裡不停的說:「爸爸放學來接我……」辰辰媽媽頓時不做聲了。
我扳起女兒的臉,額頭上幾根頭髮被淚水粘在一起,滿臉的淚水,鼻涕糊在臉邊上,原來大大的眼睛此刻閉著,竟已經紅腫了,可能是哭了有一陣了,此刻聽到辰辰媽媽一說,頓時發作起來。
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哄她,掏出紙巾,擦她的淚,她狠狠地捉住我的手,在紙上擤了兩大沱鼻涕。眼淚依舊流下,黑黑的小臉上亮晶晶地,我此刻竟也遲鈍了許多,只聽到自己傻傻地說「爸爸放學來接你,聽話,別哭了」。她終於好些了,站在我跟前,哽咽著……
所幸班車終於來了,我從開開的車門中把她遞到了老師手裡。她終於號啕起來,使勁扭動身體,不肯到座位上去。嘴裡大聲喊著;「爸爸,放學來接我……」車門關上了,班車掉了頭,轉身走了。我依然聽見班車裡的她放縱的哭聲,終於班車消失在拐角轉彎處。
我低下頭,眼角里藏的兩顆淚終於落下,我很很地甩了沱鼻涕。也沒理會一旁愕然的辰辰媽媽,逕自走了。
下午,我沒有去接她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