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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腳的奶奶

對奶奶的記憶最早追溯到一九七0年,那時我八歲,因父母工作忙,沒時間照顧我,就把我「下放」到農村奶奶家,在那裡念小學一年級。奶奶那時也就五十多歲,但在我眼裡就一慈祥的老太太,因她整天梳著一成不變的傳統髮式頭髮全梳到後面挽成一個卷,一雙因裹足而致半殘疾的小腳,奶奶雖年紀不算老,但因年輕時疾病做下的病根背有些駝,走起路來晃晃悠悠,整個一小老太太。
  奶奶的一大嗜好就是喝濃濃的紅茶,每天早晨吃完飯,她都會沏一壺濃濃的紅茶,邊喝邊給我講她年輕時的事。奶奶原本是蒙古王族的後裔,滿清的時候他的叔叔曾是名鎮一方的王爺,統領熱合省,奶奶自小在叔叔的王府裡長大,民國革命後,叔叔讓其到外邊讀書,一直念到國高畢業。奶奶原本嫁了一國民黨軍官,解放前夕,扔下奶奶一人跑到台灣去了,從此杳無音信,解放後,奶奶的叔叔因罪大惡極被人民政府槍斃了,奶奶也從王府搬了出來,嫁給了剛死了妻子根紅苗正的爺爺,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。奶奶給我講的時候我雖似懂非懂,但也覺得很有趣,非常喜歡聽,儘管聽了不知多少遍,但只要一閒下來,我就纏著奶奶講,奶奶不像是在說她自己,到好像在說故事一樣,高興的說給我聽。
  奶奶雖然是小腳,又有些馱背,但卻非常能幹,從她身上一點也找不出王府大小姐的痕跡。那時,農民都在小隊出工掙工分,奶奶鍾一響準時出工,收工後還領我到樹林子裡樓樹葉,拋楂子,因當時爺爺有病,我還小,所以奶奶就是這個家裡的主要勞動力。在我們老家當時過年都是自己做豆腐,一進臘月門,奶奶就忙著蒸豆包、做豆腐,一雙小腳晃晃悠悠忙裡忙外,一到這時,我就可以吃上自己喜歡吃的粘餅,喝上新出鍋的香噴噴的豆漿,奶奶看著我高興的樣子,總會把雙手背到後邊取笑我:「累的慌啊,累的慌」。奶奶說我剛來時就這麼和她耍賴來著。而我就會跑到奶奶身邊一邊笑一邊給她捶背。
  那時雖不懂尊敬老人的大道理,但每天看到奶奶的辛苦也會幫她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。奶奶家當時有兩口大櫃,櫃上有當時流行的膽瓶、櫃輟,大鏡子,沒事的時候我就會搬一凳子爬到櫃上,幫奶奶擦,這時奶奶總是一邊喝茶一邊說:「我大孫女又幫我幹活了,今天誰要來呢」?奶奶說只要我一收拾屋子就來客人。
  一年夏天,奶奶領我去隔條河的姨奶家,走的時候天挺好的,走到半路下起雨來,我們走到河中心時,上游的水突然下來了,開始到腿肚子,不一會就齊腰深,我和奶奶個都小,在水裡被沖的直晃,把我都嚇哭了,我們娘倆戰戰兢兢的到了岸邊,更大的水湧來,在晚五分鐘我們娘倆命都沒了。奶奶坐在河邊不動,她已嚇的渾身無力了,到了姨奶家,奶奶說啥也不走了,到底在姨奶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才回來,回來後奶奶和我說:「嚇死我了,你萬一有什麼好歹我怎麼和你媽交待呀」。
  爺爺身體不好,脾氣暴躁,經常和奶奶生氣,有時把奶奶氣的直哭,這時,我總會站在奶奶這邊,幫奶奶說話,陪著她一起哭,奶奶這時總說:「我雖然沒子女,我有大孫女,老了我就指望我大孫女」。
  我也有惹奶奶生氣的時候,那時,正趕上文化大革命,學校組織我們到公社辦的階級教育展覽館參觀,內容就是小王子(奶奶的叔叔)是如何欺壓勞動人民的,其中有一段是講小王子跑馬佔地,是說小王子騎馬跑了一圈,就把他跑過的地方劃到自己旗下,還修了城牆,看完後,幼小的心靈覺得受到了深刻的教育,回家和奶奶劃清界限,不理她,奶奶也有點生氣了,我們倆只悶了一天,就又和好如初了。
  我在老家只念了一年,就轉回城裡,但每年的兩個假期,我都會回到爺爺奶奶身邊,奶奶每年過年時總是把她捨不得吃的豬頭、下水通通拿出來,她總說:「我大孫女愛吃,誰也不給誰吃」。
  參加工作掙錢後首先想到奶奶說過,「我沒子女,我就指望我大孫女」,問媽媽:「我現在給奶奶買裝老衣服的布她會忌諱嗎」?媽媽說:「老人不忌諱,你有這份孝心她會很高興的」。當我把布交到奶奶手裡時,她哭了,她說:「我一定自己做好,穿我大孫女買的衣服走」。那天,我也哭了,因她說的很傷感,我有一種不祥之感。
  一年後,老家來信說奶奶去了,我趕到時,已入棺了,老家的人說:「知你奶奶最疼你,所以等你回來才下葬,我在奶奶棺前叩三個頭,族人就將棺木抬走了,我站那不知所措,不願相信我所愛戴的奶奶,一個飽經磨難和滄桑的女人就這麼走了。
  雖然奶奶離開我已十多年了,但她的音容笑貌仍時常在我夢中出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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